第554章 钟楼火烬冷残阳，十字街前骨积霜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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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34;将军，油尽了。34;nbsp火夫老周抱着最后一个油罐爬过来，罐底只剩几滴灯油。战前他们拆了三十户民家的灯盏，本想烧坊墙阻敌，此刻却连点燃钟楼火盆的油都不够。岳峰看向巷口，北元兵正搬来柴草，想火攻。

    nbsp34;把油罐给我。34;nbsp他突然扯开甲胄，露出胸前的血书残片nbsp——nbsp那是从烽火台灰烬里捡的，34;忠34;nbsp字只剩半边。老周突然明白过来，哭着摇头：34;将军不可！34;nbsp岳峰却笑了，将灯油浇在残片上：34;等会儿火起，让谢帅知道，大同兵没降的。34;

    nbsp申时，钟楼基座。岳峰被二十多个北元兵围在中间，手里的刀早卷了刃。他右腿的筋被箭射断，只能单膝跪地，左手抠着砖缝里的尘土nbsp——nbsp那是大同的土，混着弟兄们的血，腥气里带着点谷子香。

    nbsp左贤王的使者又来了，举着镶金的招降书：34;岳将军，大同已是死地，降则为王，抗则为灰。34;nbsp岳峰突然笑出声，笑声震得砖缝里的尘土簌簌掉：34;我爹岳忠泰守阳和口时，北元也说过这话。他死时，怀里揣着神武爷赐的nbsp39;nbsp忠勇nbsp39;nbsp牌，你见过吗？34;

    nbsp使者脸色变了。阳和口之战，岳忠泰率三百兵挡住三万敌，最后烧了粮仓与城同归于尽，北元至今谈之色变。岳峰突然撑起身，用断刀指着使者：34;回去告诉你主子，大同的土，埋过我爹，今天再埋我岳峰，够本！34;

    nbsp酉时，钟楼三层。岳峰被郑屠的人拖到钟槌旁，肋骨断了三根，每喘口气都像吞刀子。郑屠正用小刀撬他怀里的卫所印信，那印是玄铁铸的，刻着nbsp34;大同卫指挥使司34;，边角早被岳峰摩挲得发亮。

    nbsp34;这印，李缇骑说了，值五千两银子。34;nbsp郑屠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抢来的胭脂，那是西市苏寡妇的，今早巷战时被他一刀捅死在柜台后。岳峰突然偏头，一口血啐在他脸上：34;李谟给你的密信呢？39;nbsp杀岳峰后献城nbsp39;nbsp那七个字，是不是也值五千两？34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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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郑屠脸色骤变，拔刀就要砍。岳峰却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撞过去，两人一起滚向钟槌，34;咚34;nbsp的一声，巨钟轰鸣，声震全城nbsp——nbsp那是约定的信号，只要钟响，幸存的士兵就往南巷撤，那里有周显留下的密道。

    nbsp戌时，南巷口。十几个残兵背靠着土墙，听着钟楼方向的钟响越来越弱。百户赵勇的儿子才六岁，此刻正用石块砸北元兵的马腿，那孩子的娘今早死在坊墙下，临死前把孩子塞进米缸。

    nbsp34;赵勇，带娃走！34;nbsp岳峰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，甲胄全碎了，只用布条缠着躯干，手里的断刀上还挂着郑屠的半只耳朵。他身后跟着三个兵，都是伤得站不稳的，却把刀举得笔直。

    nbsp北元兵追来了，火把照得巷子通红。岳峰突然转身，推赵勇进密道：34;告诉谢帅，镇刑司粮仓的账目在钟楼地砖下，十七万石粮，一石都不能少！34;nbsp密道门关上的刹那，赵勇听见岳峰喊了声nbsp34;大同卫，死战！34;，接着是刀剑碰撞的脆响。

    nbsp亥时，钟楼火起。北元兵点燃了钟楼的木梯，火焰顺着梁木往上窜，把铜钟映得通红。岳峰被钉在钟架上，四肢都插着箭，像只展翅的血鸟。左贤王站在楼下，看着他的嘴唇还在动，让通事问想说什么。

    nbsp34;水;nbsp岳峰的声音比蚊子还轻。左贤王让人递上皮囊，他却没喝，而是把水泼在钟上，蒸汽腾起时，他突然笑了nbsp——nbsp二十年前，他爹教他敲钟，说nbsp34;钟要淬火才响，兵要经血才勇34;。

    nbsp火舌舔到他的战袍时，他突然用尽最后力气喊：34;谢渊！援军...nbsp到了吗;nbsp声音混在钟声里，传得很远，远到南巷密道里的赵勇抱着孩子，突然跪地大哭。

    nbsp子时，十字街。北元兵在清扫战场，把尸体扔进拉货的板车。有个小兵发现岳峰的手还攥着什么，掰开一看，是半块烧焦的家书残片，上面nbsp34;爹34;nbsp字的一点，正好是他指血凝成的。

    nbsp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，玄夜卫的黑旗在月光下格外显眼。沈炼带着十骑从宣府狂奔而来，看见钟楼的火光，突然拔剑砍向身边的北元哨兵，血溅在nbsp34;德盛昌34;nbsp的匾额上，与岳峰的血混在一起。

    nbsp34;岳将军！34;nbsp他嘶喊着冲向钟楼，却被乱箭挡在街口。火光照见他怀里的密信，李谟与郑屠的通信还在，墨迹被汗水泡得发涨，34;大同商税分三成34;nbsp的字样，在火光里像条毒蛇。

    nbsp丑时，南城墙。谢渊的先头部队终于赶到，宣府兵的铠甲在晨雾里闪着冷光。他们看见的是火烬中的钟楼，十字街的尸堆，还有北元兵插在城头上的岳峰的战袍nbsp——nbsp那战袍背后，用血绣的nbsp34;忠34;nbsp字，被箭射得千疮百孔，却仍在风里飘动。

    nbsp34;挖地三尺，找钟楼地砖下的账册！34;nbsp谢渊拔剑指天，声音劈碎晨雾。他身后的士兵开始搬尸体，搬着搬着就哭了nbsp——nbsp有个宣府兵认出自己的表弟，那孩子去年还给他写信，说nbsp34;岳将军教我们识字，说打赢了就能回家34;。

    nbsp寅时，天微亮。谢渊跪在钟楼废墟前，手里捧着从岳峰怀里找到的卫所印信。印上的血迹还没干，蹭在他的朝服上，像朵开败的红梅。远处传来九边援军的号角，辽东兵的马蹄声震得地动，可钟楼的铜钟，再也响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nbsp有个老兵在灰烬里扒出块烧熔的铜片，是钟上的nbsp34;同34;nbsp字偏旁。谢渊接过它，塞进贴身的锦囊nbsp——nbsp里面还有半张岳峰的血书，是周显带出来的，上面nbsp34;援军至否34;nbsp四个字，墨迹已深嵌锦缎。

    nbsp片尾

    nbsp《大吴史?德佑帝本纪》载：34;八月初五，谢渊复大同，收岳峰遗骸，见其喉骨碎裂，齿间犹含敌酋皮肉。帝闻之，辍朝三日，命铸nbsp39;nbsp忠勇无双nbsp39;nbsp金牌，葬峰于阳和口其父墓侧，春秋二祭。34;

    nbsp《谢渊文集?复大同疏》存：34;臣至钟楼时，砖缝犹渗血，火烬未全灭。得岳峰所藏镇刑司账册，载扣粮十七万三千石，分赃者凡二十九人，与沈炼密信一一吻合。臣已将账册封送三法司，乞陛下严惩，以慰忠魂。34;

    nbsp《罪惟录?北元列传》评：34;大同巷战，岳峰以三百残卒抗三万骑，迟滞敌三日，使九边援军得集，实挽北疆危局。左贤王晚年对其孙言nbsp39;nbsp大同钟楼的钟声，比杀声更怕人nbsp39;，盖为此也。34;

    nbsp卷尾

    nbsp《大吴史?礼志》载：34;帝诏建忠烈祠于大同十字街，以祀岳峰及殉难士卒三百一十三人。祠制依神武爷所定nbsp39;nbsp边镇忠魂祠nbsp39;nbsp规格，前设钟楼（仿大同巷战故地），后立碑，刻诸人姓名，谢渊亲书碑额nbsp39;nbsp碧血丹心nbsp39;。每岁八月初二，边镇将士必往祭拜，至永熙朝犹不辍。34;

    nbsp《玄夜卫档?战后查勘录》存：34;大同收复后，谢渊命玄夜卫勘巷战遗迹，于钟楼柱上得箭镞七枚，皆北元特制狼牙箭；砖缝中搜得残甲片，上有齿痕nbsp——nbsp验为岳峰临终时啮甲明志所留。另获郑屠降敌文书，钤镇刑司半印，与李谟密信印模吻合，遂定其nbsp39;nbsp通敌叛国nbsp39;nbsp罪，秋后处斩于大同市，百姓争啖其肉。34;

    nbsp《边镇志?民风篇》记：34;大同民为岳峰立nbsp39;nbsp活城隍nbsp39;nbsp牌位，每至巷战纪念日，罢市三日，孩童歌曰nbsp39;nbsp岳将军，持长刀，杀胡虏，护家苗nbsp39;。谢渊闻之，奏请帝允民间祭祀，曰nbsp39;nbsp民心即天心，不必拘于礼制nbsp39;，帝从之。后大同商户合捐银千两，于十字街铺青石，石上血痕历年不褪，时人谓nbsp39;nbsp忠魂所凝nbsp39;。34;

    nbsp《罪惟录?德佑朝军政》评：34;岳峰巷战之烈，不仅在殉国，更在以三百残卒迟滞北元三日，使谢渊援军得以及时赶到，保雁门关内千里无虞。战后，帝纳谢渊议，废镇刑司掌边镇粮权，改由五军都督府直辖军仓，此制实肇始于岳峰之死。34;

    nbsp时人有《大同怀古诗》流传：34;十字街前石尚红，钟楼残影照长空。三百壮士随将军，一抔黄土埋精忠。胡尘已散边声静，祠庙犹存俎豆丰。莫笑书生轻万户，请看青史记孤雄。34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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